【評論】讓刑罰權回歸被害人？伊斯蘭國家的死刑執行

原文載於2013/05/24廢話電子報

文/方潔

今年五月初在伊朗北部的城市馬什哈德出現一則新聞，一個已經被施以吊刑的死刑犯在行刑中獲被害者家屬的原諒，不用被執行死刑，所以被緊急鬆開繩索，送至醫院急救。

在伊朗等還適用伊斯蘭教法：沙里亞(Sharia Law)的國家中，犯罪被害者家屬有權決定加害者的命運。謀殺在伊斯蘭教法中屬於可以被判處的應報刑(Qesas,或Qisas)的罪。一旦被法院判處謀殺罪成立時，由被害者家屬決定加害人須執行死刑，或者讓加 害人支付被稱作血償(Diyya,英文直譯為Blood Money)的賠償金。若被害者家屬選擇執行死刑，必須在行刑當天出現刑場，確認其意願並見證死刑的執行，因為 Qesas的死刑完全是為了被害者家屬而執行，這也保證了死刑犯仍有向被害者家屬請求原諒的機會。被害者家屬並且必須親自踢開綁上繩索的死囚所踩的椅子。被害者的權利不僅是決定刑罰，還包含執行刑 罰。

如果家屬未出現，死刑將會延後40天，直到下一次家屬出現於行刑的時刻。

索馬利亞也是適用伊斯蘭教法的國家。在索馬利亞，謀殺的被害者家屬對於加害人有三個選擇：赦免加害人、向加害人要求血償，或是償命。如果被害者家屬選擇償命，政府會給被害者家屬一把裝有五發子彈的AK747步槍，將死刑犯蒙住眼睛綁在樹上，讓被害者家屬在距離樹五公尺處射擊。行刑的被害者家屬往往因為太過緊張，不停發抖，子彈因而射偏。

 

如果五發子彈都用完了，被害者家屬會被再給予五發子彈，並得在距離兩公尺處射擊。

 

無論事前多麼積極想要置死刑犯於死地的被害者家屬，一旦行刑完畢，立刻逃離現場。

若被害者家屬選擇血償，加害人除了負擔血償外，由法官裁量一定的監禁刑。

如果選擇血償，被害者家屬必須以現金支付。在伊朗等國家，實際金額加害者和被害人雙方有討論空間，但在索馬利亞，血償價額仍是依據古蘭經的100匹駱駝的價值，依照現行的換算約等於57萬台幣。在付清血償前，受刑人仍必須待在監獄中。

 

因為「復仇」是被害者家屬的權利，在Qesas的情形中，一旦構成罪行，國家甚至無權實施特赦。然而，這並不代表伊斯蘭教鼓勵復仇，只是伊斯蘭教認為，原諒亦或是復仇的最終決定權不在安拉或法官，而在被害人手裏。

 

對穆斯林而言，如果他被他人侵害權益，復仇並不代表被害人能獲得了正義、和平。穆斯林若選擇原諒寬恕，就可以得到真主安拉的賞賜。教義中也鼓勵被害人除了復仇，也要考量更寬泛的社群利益（註）。

 

而Qesas實際上也非這些伊斯蘭教國家大量執行死刑的原因。以伊朗為例，Qesas所造成的死刑不到伊朗執行死刑總數的百分之30。而3分之2的Qesas案件都以被害者家屬接受血償作結。法官也常在個案中扮演調解雙方，使被害人願意接受血償的角色。

 

在這些伊斯蘭教國家中，由法院決定被告是否構成犯罪，而由被害者決定執行的刑罰種類，國家的角色似乎像是促成被害者順利完成復仇。

 

即使言語上可以用「復仇」、「伏法」來掩飾，將加害者性命結束的終究是動手的被害者家屬。

 

然而，犯罪人命運的決定並非客觀上的惡性重大與否，而是繫諸於被害者的一念之間，是否公平？更重要的是，讓已經因犯罪事件而遍體麟傷的被害者來執行刑法，是否又讓被害者承擔了名為「生命」的不能承受之重？

註：〈修復性司法和伊斯蘭律法的相容性：以沙烏地阿拉伯為例〉，頁96以下，江國平，犯罪與刑事司法研究16期。